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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林木花叶间漏下的光。



混乱杂食什么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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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苦尽甘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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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向


1.

        从在新秀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到状态恢复再次行云流水,黄少天花的时间并不短。

        那段日子很艰难,蓝雨一朝出了三个新人,即便从一年前开始着手准备,不断磨合、操练,面对第四赛季天资与努力并重的新兴职业选手们,饶是做了两年多心理准备的黄少天也应付不来。胜不骄败不馁,说起来容易,要十八岁的黄少天做起来,还是难的。

        比赛紧锣密鼓,操作失误导致失分更甚输掉比赛实在家常便饭,不管是不是黄少天犯错,他不太有时间用来自责或恼火,往往只来得及松开鼠标键盘,在衣摆上抹掉手心湿冷的汗,离开刚坐热不久的转椅。

        那时候黄少天还不是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只会在面对镜头时努力扯出笑容,回到观众席后对着其它选手自然也懒得装出开心的样子。有一小段时间黄少天在观众席上坐下来后喜欢撑着额头往后稍微倒一倒,血液在大脑中回流,闭着眼睛跟前却一遍遍过着刚打完的地图。特效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响,黄少天好像倒带一样把自己的操作拆分一遍又一遍——手速、技能、站位,等等,应该怎样做,有哪里可以改进。他会一边回忆一边分析,有时嘴里嘟嘟囔囔,手指也跟着不停在空气中敲敲打打,想到恨处忍不住跺一下脚或者用手绞绞队服外套,再从下往上或从上往下狠狠拉扯拉链。

        那是一种很负面,很私人的行为,尽管颇像赛后提前复盘,但其中很多想法并不像复盘一样客观。黄少天早从喻文州那儿学到了“错误都是我的,大家发挥得挺好”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喻文州说在人前,黄少天想在人后。当然,喻文州是在“人后”这个范围之外的。黄少天心里想什么,都不会对喻文州隐瞒。

 

        撇开喻文州和黄少天出道后关系日趋融洽不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蓝雨新任正、副队长曾经有过许多摩擦。

        当初黄少天并不喜欢喻文州,不单单是因为在唯成绩论的青训营里喻文州是个吊车尾。黄少天看喻文州不太顺眼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喻文州这个人,捉摸不透。

        黄少天刚进青训营时有点小霸王的气派,连魏琛都点过他的额头,说你小子还真觉得自己地位超然是不是?所有同期的学员都或多或少地对黄少天有所关注,羡慕、嫉妒或崇拜,他们感叹黄少天的天赋;称赞他每一次操作胸有成竹、气势澎湃;眼巴巴地望着黄少天往战队办公室跑;交头接耳哪天又见黄少天的账号卡被技术人员带去研究。这些黄少天都知道——他不表现出来,但心里确实为自己的优秀沾沾自喜。

        所有人都想和黄少天交朋友——十三四岁的小孩心思活络起来比谁都会拉帮结派。唯独喻文州,在训练成绩上不合群,交友这方面的取向好像也和其它学员不同。

        黄少天是自来熟,进营没几天就把宿舍窜了个遍,头天晚上见过了谁,隔天就能和人家聊得风生水起,勾肩搭背好像认识了四五年。喻文州长得很干净,又住在黄少天的隔壁,自然早早被黄少天记住了;但是黄少天和喻文州实在熟不起来,少有的几次交谈中喻文州的语气总是温和礼貌,但是平稳地保持着距离,从他嘴里什么都套不出来——黄少天一边和他讲话,一边觉得这家伙对自己很是疏远。加之黄少天身边一直不缺吵吵嚷嚷的伙伴,喻文州便很快地被挤出了黄少天的朋友圈子。

        后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就是有过几次比赛分析上的交锋。学员之间PK是常事,黄少天作为佼佼者在观赛后往往是很有话语权的,但偶尔得分在末尾的喻文州也会语出惊人——平时喻文州没有什么存在感,至多因为屡次淘汰学员时都勉强低分飘过而被人嘲笑为“欧气十足的吊车尾”,但有几回PK他的见解居然和黄少天不谋而合,着实令人意外。

        一次两次还好,再多了黄少天看喻文州的眼光就复杂了起来——这个吊车尾不是各方面成绩都擦线吗?分析比赛怎么比我还头头是道。喻文州好像并不介意黄少天玩味的目光,反而微笑着看回去,让黄少天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得意就得意嘛,干嘛笑得那么奸诈?

 

        那是第二赛季初,黄少天和喻文州的友谊始于进入青训营的第二天,中止于认识后的一个星期。

 


        喻文州醒来的时候看见黄少天靠着窗户,没两下哈出一口气,用手在那一小片白色上涂抹了几下,又全部擦掉。机舱里很暗,他看不清黄少天在窗户上画了什么,只觉得画完画后露出了模糊笑容的黄少天很好看,让人很想把嘴唇贴在他的脸上。

        他们坐在回广州的航班上。冬休一周,三天全明星赛虽然不比正规比赛,但也十分消耗精力;下一个周末比赛继续,还要打起精神继续面对。同样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喻文州并不像黄少天那样每天都跟充了电一样精神抖擞,反而偶尔和郑轩一样犯犯懒不想动。

        现在喻文州就不怎么想动。黄少天对着窗户玩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发现他已经醒了,于是翻个身凑过来对着他嘀嘀咕咕。喻文州靠在椅背上笑着听黄少天讲话,他说下了飞机之后想去哪里吃东西,说到兴起顺便吐槽了一番飞机餐难吃,想到哪里讲到哪里,说着说着声音又戛然而止。

        黄少天说,哎队长你怎么又闭上眼睛了昨晚没睡够吗?喻文州睁开眼用手勾了一下黄少天,两个人就贴着嘴唇磨蹭了一下,很快又分开了,黄少天还有点儿恋恋不舍的,又凑过去蹭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说,睡美人喻文州……

        喻文州笑出声,顺口接道,要少天亲亲才能醒来?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这是好几年前的老梗了,当年网上表情包流窜无数,现在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但喻文州和黄少天最近越来越喜欢把它们信手拈来。

        热恋令人脑袋发胀智商降低,最近俩人越来越觉得这句话至理名言。

 


2.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是在半年前。第六赛季结束的前一天晚上。

        还有最后一场比赛——出道三年,那是他们离冠军最近的时刻。整个第六赛季,蓝雨战队仿佛在燃烧——所有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蓝雨是会一举夺冠,还是与成为冠军失之交臂?微草是否能再夺一冠,有没有机会像当初嘉世一样缔造王朝?

        面对这些疑问与紧张,喻文州心里也没底。甚至可以说,蓝雨的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又摩拳擦掌。这就好比颁奖典礼,说没有为上台发表获奖感言打腹稿是假的;但心里也不情不愿地想过了获奖者如果不是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决赛前一天,喻文州关照所有队员,不要太紧张,可以比平时早一点上床休息。黄少天响应得最大声,却在晚上十点多敲响了喻文州的房门。他们在走廊上聊了很久,喻文州知道黄少天还是兴奋得睡不着,就一直听着黄少天说,由着他分析之前的比赛,推测明天微草的行为,又看他把话题扯到魏琛身上,再顺着讲到学员时期的事情。

        彼时喻文州认识黄少天已有五年,朝夕相对也快四年,了解黄少天看起来大条,心里却一件一件装着事儿,把冠军看重得和什么一样,也知道黄少天为什么找上自己。 

        那之前已经有些端倪,第五赛季以前喻文州还没有感觉,但整个第五赛季——黄少天有了一点变化。喻文州注意到有一道视线经常落在自己身上,当他有所察觉地转头去找时,总能看到黄少天若无其事地转头和人讲话或对着电脑屏幕敲键盘。时间一长喻文州就知道黄少天和自己是一个意思了。

        喻文州自认以往藏得好,黄少天对他的心意恐怕并不太清楚。但既然黄少天还不想说,喻文州也就没有戳破,让黄少天继续盯着自己看,对着别人夸自己。感情的事不好说,加上当前他们仍然有很多东西要面对,这是他们出道的第二年,蓝雨还没有拿到冠军。

        人一直在身边,在一起这件事还不急。

 

        不过被黄少天直白的视线盯了将近一年,喻文州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撩拨一下他。比如突然在黄少天对着自己走神的时候看回去,还有每天晚上说晚安,等等。

 

        当然,显然那天晚上黄少天仍然不想说破,即便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眉来眼去”很长一段时间。将近十二点时他们才停下来,在回房间前黄少天突然问他,“队长,你说明天我们会赢吗?”

        没等喻文州回答,黄少天一边推开自己的房间门一边元气满满地说,“不立Flag了,反正明天真刀真枪怼微草,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他说完话,喻文州本来想说声晚安就赶人去睡觉,但走廊里的灯灭了一下又亮了,黄少天笑嘻嘻地望着他,喻文州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

 

        他松开自己房间的门把手,拉住黄少天的胳膊把他扯向自己,嘴唇对着嘴唇牙齿撞着牙齿——他们都二十岁了,接吻经验为零,但伸舌头舔嘴唇无师自通。黄少天的嘴里又温暖又甜,他的桌上有一袋原味阿尔卑斯硬糖。

        抓着黄少天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喻文州捏着黄少天下巴,另一手搂住他,额头抵着额头,舌尖推推搡搡,湿润的嘴唇上沾着不知是谁的唾液。等两个人都没气儿要分开了的时候——那时他们还没学会换气接着亲,黄少天又抬嘴轻轻咬了一下喻文州的嘴唇。喻文州收紧了手又抱了黄少天一下,才说晚安。

 

        回房间后喻文州马上收到了黄少天的短信,对方指责他这样的行为让自己此时完全睡不着了,而喻文州回短信诚恳道歉,虚心接受,并不悔改。

 

        后来喻文州才知道还有比那天晚上更好的时候,他们一起拿了第一个冠军,黄少天成为本赛季最有价值选手。发布会后,蓝雨战队的狂欢夜里,他们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交换了一个又一个甜津津、湿漉漉的吻。

 


 

3.

        正式放假前《电竞之家》给新晋冠军队做了一个特辑。这个惯例始于第三赛季,四年下来俨然发展得像模像样,正副队长及队员采访;战队经理展望;战队内部设施,等等。月底采访完,八月中旬发售。

        样刊寄到家后黄少天立马拆封,新刊封面是蓝雨战队全员穿着正装的合照。

        那是成为冠军队的当晚:他们刚从发布会出来,脸上的喜悦和自豪还没有褪下去。不知是谁提议趁着穿得帅赶紧来几张合照,回头裱好可以挂墙上。马上有人大笑,你以为拍婚纱照呢还往墙上挂!

        黄少天却不知道怎么联想到,今晚蓝雨和自己也算得上金榜题名时;昨天晚上和喻文州捅破窗户纸算不算久旱逢甘霖?他才活到二十岁,竟然已经把喜事占去一半,实在是太幸运了。

        这么一走神他忍不住推推喻文州,好像只是为了看看对方是不是同自己一样喜悦。喻文州转过头来看他的一瞬间后面的几个家伙喊了“茄子——”。那一刻喻文州是微笑着的。

        后来他们还换队形换姿势拍了很多张,照片也从蓝雨官方微博流出,最后照片被《电竞之家》征用,也着实喜闻乐见。

        不过喻文州和黄少天没看镜头的那张照片被黄少天传到自己的手机里,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跳过目录和广告页直接到喻文州专访,一个个问题看下来,黄少天发现喻文州的问题大致与自己对称。譬如这一题,“从训练营学员到职业选手,黄少天一直作为战队王牌、核心力量被培养,要求黄少天出任队长的呼声从未断过……”;黄少天被采访的时候记者问他,“众所周知喻队的手速在职业选手中偏低,操作这方面……出道时喻队是如何力排众议成为队长的?”

        这些问题其实不难回答也不需要事先统一口径,回答时陈述客观事实并互相吹捧就可以了,出道三年,饶是平时黄少天要直面媒体的时候并不多,也从喻文州那里学来了一套应付媒体的套路。但黄少天吹捧喻文州向来出自真心,不需要多加思考句子已经从胸腔里溢出来。他很自信自己是蓝雨的王牌,但绝不承认蓝雨的王牌只有自己这一张。

 

        采访中还邀请喻文州讲述青训营时期值得怀念的青葱岁月,喻文州简单说了说被人叫“吊车尾”的日子。这大概也能算在官方发言套路体系里,咸鱼翻身的励志故事赚人眼球得分总是不低的。

 

         黄少天打电话给喻文州,问他,队长原来你很怀念被叫吊车尾的日子啊?

         电话那头喻文州讲,被你特别关注的日子不都应该值得纪念吗?

 

        十六岁那一年,他们没交成朋友,关系止步于黄少天惯例在喻文州刷存在感的时候心里“切”一声。“吊车尾”这个名字,他也喊过,十几号少年起哄叫着玩一玩的,黄少天没有想过太多。

        但黄少天确实是个挺有正义感的小孩儿。他觉得拿喻文州的成绩开玩笑叫叫外号无伤大雅,但次数多了他就发现喻文州在训练营里是真的没什么朋友,没有人帮他讲话。的确,青训营里唯成绩论,如果你PK得过别人,人家就会对你青眼有加。喻文州的成绩拿不出手自然没有人理他——谁愿意花时间在随时可能脱出他们圈子的人身上。形单影只在那时候的黄少天眼里是件很了不得的事儿——没有人招招呼呼,说话都不太痛快的。

        因此他又带着一点儿复杂的情绪观察过喻文州几回。并没有花很多时间,黄少天是不太喜欢喻文州,但更看不得某次考核出成绩后,有人在喻文州的手速值后面写了一个“欧洲吊车尾”。黄少天把白天从魏琛那里摸来的晨光蓝色圆珠笔从裤兜里掏出来,把那歪歪扭扭的五个字用油墨蓝掩盖,厚厚地涂了好几层。

 

        还有最后一次,如果喻文州通过了1月初的考核,他就会成为蓝雨战队预备队员——会成为黄少天的队友。

 

        那天下午考核成绩出来,有三个男生打点行李准备离开。黄少天在晚训前把那五个字盖住,12月中旬的广州市晚上五点半就天黑,早去训练室想多练习半小时的喻文州站在走廊上把黄少天的所有行为尽收眼底。

        喻文州很想对黄少天说点什么——黄少天不太喜欢他,但他一直以来发自内心羡慕、欣赏也钦佩黄少天。黄少天就像一颗恒星,在蓝雨俱乐部这片小小的星系不断散播着温暖与光。喻文州是距离他最远的行星,引力很小,转动得很慢,但贵在坚持不懈。

 

        还有一个月。等他通过了最后一次测试,成为预备队员——成为黄少天的准队友,再说谢谢、重新建立友谊也不迟。




4.

        后来喻文州真的留了下来。同期生中经过八九次筛选,从当初浩浩荡荡招进来满满的一间屋子到十来个十六七岁的男生分散坐在电脑桌前,居然间隔了大半年了。方世镜和魏琛偶尔会来看看,更多时候则是少年们反复观看比赛录像,用稚嫩的语言分析赛况;又或者两两PK,完事儿后相互指点。

        喻文州仍然是队员中水平最低的那个,但他获得了黄少天的青睐后日子比以往好过得多——谁也不清楚去看比赛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黄少天和喻文州的关系明显地近了很多。

        那是二月的第一场比赛,嘉世对战百花。他们被带到现场观战,还不是正式队员的训练生们只能在普通观众席上观赛。为了更清晰地感受战况,大部分人都挤到了尽量前的座位上,黄少天嫌前面挤,干脆退后几排专心致志研究大屏幕上的直播;喻文州则坐在了他后面一排,边看比赛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赛况,不停地分析比赛走向。

        其他人当然无从得知喻文州和黄少天在那个人少的后排座上认识了王杰希,三个人还有理有据地分析了半天要如何对付叶秋。尽管他们没能得出一致的答案,却都在短短的十来分钟讨论中互相生出了一点欣赏——喻文州和王杰希自报家门的时候黄少天还多少有点不服气,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家伙对比赛很有见解。他甚至和王杰希约了下个赛季赛场见。

        既然和微草的王杰希约了架,喻文州这个同队见证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黄少天的友军。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黄少天免不了偶尔到喻文州面前晃几番,来回几次他对喻文州的看法居然逐渐改观了。他发现喻文州挺会讲话的,也开得起玩笑——少了几分捉摸不透和疏离,多了一些真诚和风趣。更重要的是,喻文州和他一样热爱荣耀,一样渴望赢。这个共同点让黄少天无比激动——喻文州和他们不像,老成又不喜欢搞事,总让人觉得他更适合呆在学校写英语周报,而不是在游戏中与人热血厮杀。一旦意识到喻文州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又和自己合得来,黄少天和他就慢慢亲近了起来。

 

        现场感受到了即将面对的对手们的强大实力后,黄少天显得沉稳了许多。以往日常训练黄少天大都未抱着十成十的态度去面对;和队友PK时他往往也好于投机取巧的轻易得胜——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难,因此只要过得去就行了。但那以后他开始学习喻文州的全神贯注,逐渐减少了敷衍的态度。

 

        那时黄少天并不认为“战术”在比赛中有多重要,但喻文州的沉着让黄少天对“比赛就是拼手速”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如果真的只看手速,喻文州凭什么留下来?他将其归功于喻文州肉眼可见的努力,譬如他在训练时的一丝不苟,又比如每天都比让别人早到晚退。

        后来黄少天再和喻文州讨论起来,喻文州说,这就像打仗讲究排兵布阵、善用兵法,荣耀中也完全可以依靠对地图、对手的了解运用战术控制比赛。

 

        很快喻文州的话得到了证实。他在魏琛来到训练室指导的时候连赢了魏琛三把。那三次胜利让所有人对喻文州刮目相看,在少年们把喻文州团团围住抢着要和他PK的时候,黄少天站在喻文州面前,对着他对了个口型:“这也是战术吗?”

        喻文州坐在十来个少年的中心,对着黄少天无声地笑了笑。

 



 

5.

        在一起后黄少天问过喻文州怎么喜欢上自己的。喻文州反问他,你呢?黄少天有点答不上来,就让喻文州先说。

        喻文州问题没答上来,先和黄少天挨到一块儿亲了一通。这可能是大部分人谈恋爱后的通病,黏糊——亲来亲去,好像唇舌相交能发电,快感从舌尖一路烫到心里。

        这样亲完话题往往会流产,嘴唇舌尖分开时精神恍惚,除了眼前的人,一切都到九霄云外去了。

 

        很久以后这个话题才被重新捡起来,其实喻文州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反而是黄少天先讲了。他说的时候没有太注意条理,说了一小段话又自我反驳,最后才说,反正发现的时候已经喜欢得不得了了,怎么看你都顺眼,情人眼里出西施,哪里都喜欢。

        喻文州听到他混乱的表述后一时居然没法回应,他们在一起时两人对这份感情已是心照不宣,确定关系是迟早的事,因而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表白。因此那是黄少天第一次直白又长篇大论地表明心意。

 

        而喻文州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黄少天有超乎寻常的感情是在第四赛季的秋天,当他和黄少天都在困顿地对抗新人墙的时候。

        队伍成员新老交替需要磨合,发挥得不尽人意;媒体则一如既往地咄咄逼人,紧抓住他的手速问题和带队方面的青涩不放。

        一旦进入职业圈,所有人对他的要求就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没有人会关心他们刚踩着成年线过去。这理所应当,喻文州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实打实地面对仍然让他心力交瘁。

        以往他也面对过很多压力,如爱上荣耀后在游戏与学业间的纠结、进入青训营后不如意的成绩让他缕缕被叫去谈心。他习惯一个人消化这些压力,也喜欢这样的方式——自食其力总是好于依赖别人。倾诉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但喻文州更愿意籍自力更生提升自己,也不愿意为这些事麻烦别人。

        但面对出道后遇见的一切,喻文州却不可止地产生了倾诉的欲望。他发现自己竟然十分渴望把心里的压抑、难过、不成熟和不理智讲给黄少天听。而与此同时,他的理智又告诉自己,作为队长、好友,少天更需要自己提供依靠和支持,而不是索求。他想对黄少天更好,也想要黄少天更多的回报。

 

        黄少天在新人墙的泥沼中挣扎得更深,下场后负面情绪也不太会收敛,有时坐下来后能无声耗掉大半个小时。喻文州知道黄少天在自我反省和调节,很想搂一搂他,或者摸摸他有点汗湿的发尾。但他只能看着黄少天一个人陷入烦燥与沉默——他总是想,少天虽然不介意他打扰,但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喻文州把这归咎于自己对好朋友、搭档和占有欲,却在自己的想法中一次次动摇。

        他想插手黄少天生活里所有的细枝末节,从比赛前的手操到睡前掖一掖被角。

 

        当他以好友的立场去做这些的时候,总是欢喜又无奈的,黄少天对他毫不设防,亲近而又自然。万一以后黄少天对别人心有所属,他们肯定不能再这样亲密——喻文州一直想得很多、很远,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是先不喜欢黄少天的那个。

        幸好黄少天没有喜欢别人。两情相悦,你来我往,最终水到渠成,喻文州也没有刻意再提发觉这份感情之初内心曾有过不止一点苦涩。

 

        喻文州后来很庆幸,他们在叛逆、骄傲又自卑的年纪相遇。他们之间有过嫌隙与摩擦,有过羡慕与仰望,有过误会与争执,而这一切曾经夹在他们中间的东西最终却成为他们的友谊的开始、爱情的来源。

        黄少天跟喻文州讲,文州,我打算打到二十八岁,打十年,你看行不行?其实我还想打到十六赛季——这很不切实际是吧,我觉得你是可以,我还不一定,不过要是我能打到三十岁,我和你做队友的时间就比不认识你的时间长了哈哈哈。

 

        喻文州在心里想,那不如以后都别分开,老掉了也可以说这辈子除了最初十五年,余下的人生他们一直在一起。

        他才二十岁,就开始考虑花甲古稀之年时要怎么和黄少天过,既不觉得太早,也不觉得突兀。实在是因为太喜欢这个人,才会忍不住构想未来:他们还要一起拿几个冠军,牵着手站在领奖台上,骄傲而圆满地结束职业生涯。其后他们也许各有各的工作,不再与荣耀息息相关,但他们仍然在一起。也许他们偶尔回一趟蓝雨,或者在蓝雨主场的比赛当晚推掉工作,坐在离大屏幕遥远的普通观众席上,看着他们的朋友和对手在台上酣战。五十岁以后他们开始掉头发,减少上床的频率,计划提早退休,黄少天一直想养条狗,可以提上日程了。喻文州想,六十岁的时候也许自己会爱上园艺,阳台上种了各种花花草草,黄少天会嘲笑他技能点亮得太晚,早几年还能去农村买个小院子种树。

 

        走出机舱的时候风很大,他们沿着扶梯往下走,一行人站在傍晚的西北风中等待机场的接送巴士。这年寒冬,离开温暖的机舱后冷空气扑面而来,寒意居然有些刺骨。郑轩和于峰搂在一起瑟瑟发抖,黄少天试图和他们抢围巾未果,回来挨着喻文州站得东倒西歪。青训营的几个小鬼一边跺脚一边讲冷笑话,吵吵嚷嚷看着机场远处又有一架客机着陆。

        黄少天继续着在飞机上的话题,问喻文州晚点想吃什么,还说要不要和经理知会一声,逛一逛再回俱乐部。他正说着话,哈出来一阵阵白气,突然指着前面说,哎队长你看,车来了!我们赶紧离开机场这个鬼地方去搓一顿!这一句一出来,大家都齐刷刷地望向从航站楼那边缓慢移过来的小黑点,喻文州远远看了那辆巴士一眼,扭头看向满脸期待的黄少天。

        喻文州顺着黄少天的目光往再往前看去,他能看见他们的路还很长、离目的地还很远。但万幸的是,他们的前途踏踏实实踩在脚下,黄少天这个人就在身旁。一切都还将更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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